我喜歡和妳相處
不論是在上演著悲劇或恐慌的螢幕前、隔離世界萬象的窗內，甚至瑣事煩心的夏日午後
即使我們都不了解對方心裡最深的秘密，卻依然自在且毫無保留地做出任何反應，而互動方式也如信手拈來的便條紙，隨性且真實，沒有需要安慰對方或討彼此歡心的原則，就只是做著想做的事，不管妳怎麼看待我，我也不需要為了給妳好印象而演出任何彆腳戲碼，儘管承擔著遭妳怒目而視或攻擊的風險，我依然不需要成為哪一個我沒有興趣的自己，以表達我對妳有多麼重視或珍惜，因為我們甚至不需要努力確認彼此在心中的地位為何、角色為何，就只是一起生活，如此而已
光是有妳在身邊，就足以令我因幸福滿溢而熱淚盈眶，而妳甚至不需要為此而有任何表示，不抱持期待的情感反而是最完美的，單方面理解自己的付出說來似乎孤單，卻比癡癡等待著回應的愛情強過百萬倍
我確實深深愛著妳，不以家人、情人、朋友的身分，僅僅因為我們是兩個獨立個體且共處在同一段時空，而深深愛著
整理CD的當中，忽然想起一個小小的遺憾
有一段時間突然養成了把CD當成餞別禮物的習慣，恰巧遇到生活圈裡變化的時期，就這樣送出去了好幾張自己很喜歡、也希望對方能夠好好感受一下的CD
於是如今翻著一堆塑膠盒子的時候，想起了你
太多的不確定和未知，沒能把你沒有買下的Pet shop boys遞出去，再得到確認，已是你離開的幾天後了
「其實特別喜歡他們呢，只是想不到妳有」
「有聊過啊，不知道你那麼喜歡」
然後是寒暄、交換近況、禮貌回應和結束
如果當時把CD給了你，至少未來在你的生活裡能佔上一點位置，我是這樣想的，不論在一起與否，至少能單方面地把某項代表性的東西藏進你的人生裡，就此自私認定一些事情
事實是，我們都已經在彼此的生命中逐漸消散，一如被陽光蒸發的夜露，毫無痕跡
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那本名為《生命奧秘100》的導覽書出版時，我還未滿九歲。
它卻是我印象中最早喜歡上的一本書；或許是甫開館幾年為了增加大眾興趣，略帶詩意和想像力的描述，讓我拿著當時流行的彩色原子筆把每篇加粗的文章標題都描上了粉嫩顏色。
仔細想想，這本書究竟是以何種形式來到我的手中呢？當時的我和祖父母一起住在台北的小公寓裡，實在很難想像這是祖母帶著我到台中參觀後買回家的紀念品；又或者，是小學時校外教學把我們用一台大車搖搖晃晃地載到目的地，隨後由年輕而手足無措的老師試圖引領我們依照正確的順序參觀每個模型和解說？我只記得這本書讓自己看了又看，本文、附註、圖說，所有內容都沒能逃出來回巡視的眼光。
記憶卻不如書一般實際，只是沒能對我說話的這本導覽，自然也不會道出真相。當時的我是個什麼樣的孩子、說著哪幾句口頭禪、喜歡的顏色或花樣是否可以歸納出一點風格，通通都成了謎題。和父親是以何種形式分別，或是曾在牆後聽見大人之間任何的對話與討論，所有參與過的事件，如今只以一種虛幻又曖昧的方式存在；探索過去是一件比寫出完美偵探小說還要困難的挑戰，故事的主角是你，但你卻毫無線索，甚至當時大人們說的謊也可能都成了你心中的事實，讓你覺得是該溫順地和年長到其實不能長時間適應孩子的老人家們和平共處，直到你忘記了在他們和自己之間還有「父母」的存在，你並不是一個小大人，你只是一個以為自己已經成熟的傻孩子。
或許是冥冥之中、或許是陰錯陽差，幾次搬家之後這本導覽並沒有被埋沒在更多的書籍之後，如今桌上散亂著筆記的我，腦子裡不知道是牽上了哪一條線，搬著椅子就伸手把最上層的書櫃打開，如預料中一眼就找到了它，儘管心裡沒有任何更多的細節，翻著內容，卻感覺它默默替我記住了太多事情，感覺就像祖父臨終前幾年，思緒忽然回到過去，彷彿連沒有記憶的部分都正在活蹦亂跳地在腦子裡上演起來，不論真假。
若是繼續留著這本散文集般的導覽，想必未來我將死之際，真相也能栩栩如生地在我眼前上演吧。
思考是痛苦的。
深究現實之後只會明白自己的無力，當那些鼓吹勇氣與希望的論調從耳邊消失之後，留下的是猶如死亡的寂靜。宣示正義與邪惡根本沒有界線的寂靜、宣示或愛或恨都不過數十年歲月的寂靜、宣示自己永遠都是無名小卒的寂靜。
沒錯，他偶爾就是會沉浸在這樣的思緒裡，無可避免。
或許這已經是病入膏肓了。他忍不住這麼想。
然而把情緒就這般投進猶如海溝深不見底、足以讓所有雜念都消失在地心之下的彼端，相較之下，生活裡的其他瑣事就毫無再煩惱的必要。
決定逃跑之前，先想想更痛苦的事情吧。把未來預想成最無可救藥的煉獄景象，甚至是在假想之中體驗本能最恐懼的血肉之痛。
再張開眼睛時，才能深刻感受到現實有多麼美好、不容一絲一毫怨懟之情。
活著的時候總是感覺不到。
生活裡充斥各種物品和記憶，呼吸之間卻毫無實感。
直到某個人走了。
每件衣服、每張紙條、每本小說、每截票根、每一口曾和他共享的空氣。
所有，都變得令人感傷。
也曾經想過自己離開之後的世界，設想親友們懷念你的各種方式。
只是，再周全的想像，都敵不過親身體驗。
世界在你不注意的時候成了張牙舞爪的怪獸，血盆大口裡吐出那個人的聲音。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生活就此成為不斷死亡的輪迴，輔以讓人心甘情願赴死的記憶。
她異常認真地準備著大小物品
仔細核對著清單，已經在網路下單成功的打勾、已出貨的打圈、已收件的打叉
世界末日猶如人生裡最後一次事關重大的聯合考試，過了就活、沒過就是死路一條
於此同時，也還有更多不在乎這場考試的人，為了眼前更重要的事情拼命努力著
而她怎麼能夠有餘裕思考這些隕石、僵屍、太陽風暴的問題？彷彿世界早就已經隨著她大肆購入的資源消耗而開始毀滅，猶如失控的列車在峽谷前的斷橋上奮不顧身加速
每個人都認定自己活在末世，大眾意識裡瀰漫著將死的氣息
只是那死法無人知曉
因為目前待業中，終於有時間可以還書債
或許是太久時間沒有好好讀字，研究所時期留下的習慣還沒消除，歸納解析分類重組像是玩魔術方塊，到了敘述情節的章節裡反而什麼都看不懂了
接著想起曾經借給別人的幾本書
橘子與瀝青被評論為「無法理解」是印象最深刻的一次，雖然回憶起來，自己對於內文的記憶也已經消失無蹤了，卻因為這句話而老想著要再看一次；不斷幸福論則是受到許多好評，最後因為對方要去紐西蘭半年，恰巧回來時自己也要畢業了，就想著把書送給喜歡它的人吧，最後卻是聽說書留在了國外沒帶回來，想起來都覺得微妙，書比自己先去了遠方，或許這輩子再無相見的機會；女‧巫們是我一直很喜歡的書，不過借出去之後反而了解到別人對書裡不同段落的印象深刻與原因，應該是年紀和經歷造成的差異，後來想一想，我驚艷於書本的形式，對方則鍾情於角色的心態行為，或許對方比我更了解書，也不一定
還有很多本書，甚至一部分是已經遺留在對方手中，同時也從我記憶中消失的
借書，或許也是讓別人得以記憶我的方式
我們將手放在只為自己而寫的經典上發誓
發一些無關乎真心誠意、只是要滿足社會道德期待的誓言；對著不存在的、一個虛無的神說話，說我將會盡到責任，完成屬於我的義務
我們對著空氣發誓、對著空虛論述、對著空蕩的房間祈禱，許下好多好多永遠也實現不了的誓言
但是我們並未離經叛道，因為每個人都是自己的神，活在自己的國度
不是擔心自己腳步太小，只是提不起勁
選擇時之所以猶豫全是因為以為自己能夠預測正確的道路而實際上卻不然，信心在一瞬之間崩塌，腳下踩著空有其表的地還以為自己穩穩當當的
我依然試著走到你那一邊
遠遠的、風景完全不一樣的那邊
我隔著窗看你
看你在生活裡為瑣事煩心或嘆氣，並感受著玻璃仍無法隔絕的氣氛游離
無法施展開來的自在成了一種困窘的偽裝，我確實是真心地笑但似乎總變化為更多的不自然，應該達成的禮節應對通通都成了套好的招，叫座不叫好；而這些動作都幾近成為習慣，無意識地對人關心、顯露自己的寬容、放棄追究那些仍揪住感覺不放的小事……
我甚至沒有把握現在的自己是否能像從前那樣地對你迷戀
這幾天老是想著要九點睡三點醒來，因為很久很久以前看到的網路新聞說睡太多是會減壽的
雖然沒有達成過目的，但今天卻異常失眠到這個時候
失眠的原因大多數人都說是想太多、心理緊繃、壓力過大，所以才會連好好地放鬆入眠沒有辦法
但是偶爾想一想，「不睡」似乎就能保護自己在下一次睜眼之後不會突然就變成了「明天」，而是「今天」的延續；睡眠是假性的死亡，死了之後重生，照理來說會是一個全新的開始，但我們都了解世界沒有變，所以就算在夢裡死過無數次無數次，都是沒有意義的，不過是為了繼續應付「明天」的手段而已
我還不想去面對明天，並不是因為今天所受的氣或是遭遇的事情尚未結束；我試圖阻止一種像是人生或命運的循環，用另一種有別於自殺的不負責方式離開這個世界，即使就那麼些小時，也算得上是一種解脫，藉著經歷過和他人不一樣的時間，把「今天」再延長一點、一點點……
果不出其然四五月非常難熬，專案和課程通通擠在一起叫囂吵鬧，我不只一次幻想自己拋下一切連休學也不辦就到台灣最南端避難
每個人都有自己最完美的理想狀態，可是在現實當中卻也被這些東西限制住無法正確地動作
連續作了不同的簡報好幾天，心裡真的都在自言自語著so what之類的背景音，正經時或是私下人際間各種關係的拉扯都讓我覺得人為什麼要這麼累，做不到的理想放不下只是負擔、不該有的關係只是給自己添麻煩，一這樣想了之後就覺得也沒什麼好堅持的了，不就是佛教那一套「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的說法嗎？
有人說想平淡度日這種想法只是在逃避輸贏，但話說回來，就是不想理會輸贏才會這樣思考的吧
偷偷收起照片
收起一個平面裡蘊藏所有物理心理因子、立體形貌只存在於記憶當中的轉譯方式
言語壓縮成圖像和顏色，和另一群在玻璃之後的標本列隊展示過去，不帶任何批判或評論或愛恨，把那些權力全都交給觀者取決
即便框線裡的場景既非驚世駭俗或怪誕無稽，對於心中某部分和這段過去連結的我來說，依然是一幅讓人無法直視的畫面；帶著一些不願承認卻又曾極度渴望得到的情感，有如在死前被不可抗拒的外力一一檢視自己的過去，彷彿視線多停留一秒都是對全世界坦白
而我帶著想隱藏卻又企圖珍惜的情緒，把這一張紙片塞進只有自己才會記得的角落
敲著門
聽著永遠也不會被接起來的鈴聲大作
所有的憂愁焦慮都被擠壓成咖啡渣一般的廢物囤積在後腦，無法排除也不想擺脫，只因為已經把這些東西當成自己的一部分，好像不讓自己處於擔憂狀態就會失去人格，那樣地執著
「不愛惜自己」早已成為習慣，費盡心思去愛人的當下絕對不是要求回報，也難怪總在接收到一點點善意回報的當下就顯得驚慌失措萬分不堪
門外會是誰我並不知道，只是總會在對方將門打開一條小縫時感到萬分恐懼
而我從來也看不到對方完整的臉孔
階段性計畫、計畫中的階段
操弄文字的當中卻怎麼也說不清楚想表達的一個抽象，是不是註定這樣壓抑的思考方式
夢裡找著物件的失主，想要撥打電話才發現對方的手機也還在自己口袋裡哀鳴著徒勞無功的音樂
或許這代表我從不覺得你需要過我、依賴著我、想念過我
這一條思念的方向線不論頭尾都只有我自己握著不肯放，再傳遞也只是在身邊繞著圈圈又回到原點
即使是跌落，或許和現況也相差不遠
我往前跑
毫不猶豫地跨腳踩過一單位一單位的自訂距離
經過一些停下與否都不會對他人甚至自己造成影響的景點
身體裡隨著肌肉紋裡拉扯出來的疼痛到達極限，沒了感覺之後依然保持著速度
我以為你會在後面
直到我回頭才明白，知覺不過只是可以建立在幻想之上的另一個世界
為了誰的故事而熱淚盈眶
感同身受是因為真心或者投射？
我把心放在你的身上，卻發現它好像不再屬於自己
生活裡我不斷地把自己和別人同化，過程當中也發現自己的無知或愚蠢或幼稚，曾一度希望自己變成更好的人，但又一度疲累覺得維持現狀有何不可，與其一廂情願地投注那些感情，稍微退後一點反而不傷人害己，是不是這樣說？
我不適合愛人，愛人不適合我；這句話究竟是直述還是雙關？
左偏一些
然後右傾一點
我在留戀與遺忘之間徘徊
心頭上的線拉來扯去只差到達臨界點就要斷裂
好像只要提起你我就拿不起又放不下那樣地優柔寡斷
所有與你的正相關都讓我感到退縮，即使我曾經是如此渴望靠近你
然後請別說這是時間流逝的必然結果只因為我甚至不能確定當時的感受或許也是相同理論
而我永遠也不曾在意過的，是花費在此的氣力與時間
妳學著不要在短時間裡放太多的感情，只因為這不符合投標審議時的成本回收效率
每一次的考試都彷彿不停剝掉又一層皮，情感從內裡源源不絕湧出，而妳以為這就是尚未面臨絕境時的籌碼
但人怎麼能對自己抱持著這種毫無理由的自信？妳怎麼找到線索說服自己能夠有條理地去控制和理智扯不上一點邊的感情？
錯的邏輯依然是錯，而且偏離地無藥可救，卻因為已經擺脫不掉那樣的模式而也只是欣然接受
世界依然是拼湊成的一幅奇怪印象畫
即使是一加足油門就能衝過的路口，也要依依不捨地回頭張望
直到被後方來車狠狠撞上為止
手裡有很多條線，牽著不拉近身邊就想不起來的事情，那些似曾相識的言語或笑容，像是躲在被無限拉長的影子裡頭的小蟲們；它們的羽翅摩擦著發出聲響，卻又細不可聞，於是總會忘了要狠下心一巴掌打死它們，放任這些小傢伙盤旋下去
或許等到哪一天心裡被啃食乾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