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那本名為《生命奧秘100》的導覽書出版時，我還未滿九歲。
它卻是我印象中最早喜歡上的一本書；或許是甫開館幾年為了增加大眾興趣，略帶詩意和想像力的描述，讓我拿著當時流行的彩色原子筆把每篇加粗的文章標題都描上了粉嫩顏色。
仔細想想，這本書究竟是以何種形式來到我的手中呢？當時的我和祖父母一起住在台北的小公寓裡，實在很難想像這是祖母帶著我到台中參觀後買回家的紀念品；又或者，是小學時校外教學把我們用一台大車搖搖晃晃地載到目的地，隨後由年輕而手足無措的老師試圖引領我們依照正確的順序參觀每個模型和解說？我只記得這本書讓自己看了又看，本文、附註、圖說，所有內容都沒能逃出來回巡視的眼光。
記憶卻不如書一般實際，只是沒能對我說話的這本導覽，自然也不會道出真相。當時的我是個什麼樣的孩子、說著哪幾句口頭禪、喜歡的顏色或花樣是否可以歸納出一點風格，通通都成了謎題。和父親是以何種形式分別，或是曾在牆後聽見大人之間任何的對話與討論，所有參與過的事件，如今只以一種虛幻又曖昧的方式存在；探索過去是一件比寫出完美偵探小說還要困難的挑戰，故事的主角是你，但你卻毫無線索，甚至當時大人們說的謊也可能都成了你心中的事實，讓你覺得是該溫順地和年長到其實不能長時間適應孩子的老人家們和平共處，直到你忘記了在他們和自己之間還有「父母」的存在，你並不是一個小大人，你只是一個以為自己已經成熟的傻孩子。
或許是冥冥之中、或許是陰錯陽差，幾次搬家之後這本導覽並沒有被埋沒在更多的書籍之後，如今桌上散亂著筆記的我，腦子裡不知道是牽上了哪一條線，搬著椅子就伸手把最上層的書櫃打開，如預料中一眼就找到了它，儘管心裡沒有任何更多的細節，翻著內容，卻感覺它默默替我記住了太多事情，感覺就像祖父臨終前幾年，思緒忽然回到過去，彷彿連沒有記憶的部分都正在活蹦亂跳地在腦子裡上演起來，不論真假。
若是繼續留著這本散文集般的導覽，想必未來我將死之際，真相也能栩栩如生地在我眼前上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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